我是一座电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平凡的电梯,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幢二十层的高楼里扮演筋斗云的角色。大多数人知道,把他们送到期待的楼层是我的基本功,但很少人了解,其实“火眼金睛”也是我的强项——很多初来上班的人和外来办事的人不知道电梯里面有摄像头。这个楼不算高,但电梯上来下去的时间也不短,有些人会在电梯里面做些小动作,有挖鼻孔的,有掏耳朵的,有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左顾右盼、描红涂绿的;内容更丰富的也有:假装把我弄“坏”——其实是事先和管理员说好的,在我这个特殊的空间里和喜欢的人表白的;情侣忍不住在里面拥抱接吻,甜言蜜语酸得我牙疼;有些非常绅士的上级对下级风度翩翩地礼让;还有一些片段我扮演了非常辛苦的角色。
一个浑身都是鼻涕眼泪的大概两三岁的小孩子操着一口家乡话闹个不停,他的妈妈就把他带到我这,把每一层都按了停,电梯的门关上前,她指着从二楼走进去的值班员说:“看到没,那是个叔叔哦,妈妈给你变魔术。”电梯上到二十楼后又下来了,到二楼停住,打开门,小孩一看,啊呀,叔叔果然变成阿姨了!就这么着,他的眼泪被他妈妈的一关一开的表演给打发了。我的辛苦不算什么,我倒是挺欣赏这位用心良苦的妈妈。估计这件事给这个孩子的童年会留下很深刻印记——妈妈是个可爱的魔术师。
而最让我无语的是一对打工夫妇,有一年,一位衣着简朴,甚至还有些土里土气的男人拉着一位因为手受伤而挂着绷带的女人走进来,一关上门男人就神秘地在女人耳边悄悄地说:“我带你去看风景。”女人有些惶恐地靠着身边的男人,我带着他们上了二十楼——又是一对想上天台欣赏风景的夫妻。下来时,男人突然有些动情地摸摸女人的脸:“老婆,咱赶紧把手治好,回家你给我按摩。现在跟着我受苦,等俺把债还了,把这个小店做起来,一定让你好好享福。”那女人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四年后的某一天,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快,快,把这个搬进去。”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只是满身的乡土气息都不见了,换上一副大老板的派头,大声地指挥着底下的员工;女人已经不是那个女人,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懒懒地靠着男人,男人指着背:“帮我按按。”女人娇笑着轻声拒绝了:“难道你和她离婚只是因为我的按摩技术好吗?”他们出去了,电梯门关了,隐隐传来吵架声。以后经常可以见到年轻女子和男人在电梯里吵架或者和另外一个更年轻、帅气的男人在电梯里暧昧。
有一天,男人颓废地一个人下来,在电话里哭了:“她和那个王八蛋把钱都卷走了。”他们都一起消失了十几年。有一天,男人还是土土的样子回来了,带着还是最初那个女人,女人的手好了,帮忙男人提着东西。他们是八楼某室现在的主人。二十年后的这天,男人终于实现最初的誓言。
其实,我就是一个生活的小舞台,服役了几十年,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在我这里上演。如果你有心的话,你就可以从我身上体会到生活的百味。